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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知道了

2025年07月04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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楠溪江第二版:副刊
2025年07月04日

种 田

朱则杰

小时候我在老家永嘉县原沙头区古庙乡西垟村,跟大人们学着种过田。

大人最大的是祖父。祖父一生务农。我幼年在老家,夜里都跟祖父睡。白天祖父下田,有时也会跟着去。在田里,儿童除了玩耍,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。至今还记得的,例如种蚕豆,帮大人播撒过种子,每穴放三粒。又如施肥,当年我们那里的麦子都是条播,在垄上开出一条条横向的小沟,放入种子和底肥,然后重新盖上土;种子的播撒需要技术,不会给儿童来做,所以我只能帮着施底肥,具体就是把肥料均匀地撒到小沟中。

1964年我九岁,在西垟小学读完一年级,转到县城上塘的县实验小学,父母都在该校任教。也就在那一年,祖父不幸患食道癌去世。此后学习种田,自然就是跟着父辈。

父辈兄弟三人,父亲居长。1966年我读到小学四年级,遇上“文化大革命”,12月起学校停课。起初父母仍旧留在学校;我们兄弟也是三人,则回到西垟跟祖母、二叔、三叔大家庭一起生活。二叔系温州师范学院肄业,做过小学教师,再“下放”返乡,知多见广,在村中算是一个能人。例如本村的水稻种植由传统的单季改为双季,就是他最先引进的。三叔系海军退伍,后来也在西垟小学、沙头小学等校当老师,年龄比父亲和二叔要小很多。因此,我后来学习种田,主要乃是跟二叔。

我们那里的田,有水田、旱田两大类,水田主要在平原,旱田主要在山上。一般情况下,每年水田种两季水稻、一季麦子,旱田种一季番薯、一季麦子。由此产生的农活,具体种类很多。其中大量需要重体力和技术性的,都是大人做;我们小辈只能做轻松和简单的,例如插秧、割稻和割麦。只有种番薯,小辈基本上也可以做全程——从开荒、整地、起垄、施肥,到插苗、松土、除草、翻藤,再到挖番薯、刨番薯丝、晒番薯干,每个环节都做过;唯一缺少的,就是初期的育苗,那是技术活。

我接触过的农活,也有一些感觉特别辛苦,印象比较深刻的至少有下面几样。

一是往山上挑“番薯灰”。“番薯灰”指番薯的底肥,通常为家畜粪便与稻草或草木灰之类的混合物,在插苗之前预先埋在“番薯垄”中。老家有句俗话:“做人要点坯(样子),压(插苗)番薯要点灰。”这个“灰”就是“番薯灰”。番薯基本上种在山上的旱田中,因此这种旱田有一个专有名词就叫作“番薯山”。每年种番薯,都需要把“番薯灰”从自家的“灰塘”或曰“灰坑”运到山上去,具体就靠人力来挑。正常像挑柴回家,从上往下,毕竟省力。而逆向挑“番薯灰”,拄一种方言叫作“棒拄”的特殊拐杖,一步一步往上登,那可真叫费力气。特别是有些“番薯山”,山高路远,就更加辛苦了。当然这主要是大人的事情,我们小辈至多象征性地挑一点,不空手上山就是了。

二是从低处往高处舀水灌溉。老家的“岙底”一带,有不少梯田,以一条小溪为中心。遇上大旱年头,小溪断流,没有了活水,仅某些段落的水潭还剩一点点积水。这种情况下,人们总是使用长柄的粪勺,从水潭把水一勺一勺地舀到上一层的田里进行灌溉。有时候需要灌溉的田,离水潭还隔几层梯田,那就同时需要几个人接力,一层一层地往上舀。这个过程,确实非常辛苦。尤其是大旱严重到一定的程度,水潭中原来的积水舀完了,只能等待它重新渗出;而为了抢到这些刚刚渗出的水,最好就是夜里也守在水潭边,一旦渗够一勺立刻就舀,其辛苦更加可想而知。我当初虽然没有守过夜,但舀水参加过不少次。

三是寒冬高山收番薯。老家最高的山,我们叫作“大岩塔鿍”(“岩塔”泛指面积较大的山岩),山顶能看到楠溪江另一条支流“珍溪”或曰“珍川”的东川村。我家的“番薯山”,就有远在那个山顶的。某年的冬天,我曾跟着二叔去收番薯。我能做的事情,主要是把垄上的番薯藤割掉,便于后续挖薯块。天气很冷,山顶更甚。寒风贴着地面,不间断地掠过山顶。枯萎的番薯藤,全都披着一层霜。割的时候,左手需要握住藤,而手冻得麻木了,指头没有一点知觉,完全是一种机械的动作。手套在当时,是绝对没有的。而脚上穿草鞋、破袜,同样挨着冻。我在老家感受到的冷,最冷的也就是这个时候。倒是大人抡着锄头在坚硬的泥土中挖薯块,好像还能够抗冷,但那是另外的一种辛苦。

当年的老家,番薯是主粮。除了鲜吃以外,为便于储存,多数刨成丝,然后晒干,通常就叫“番薯干”。晾晒的场地,老家都是因地制宜,发挥山区的地理优势,直接利用山上那些比较平整光滑的“岩塔”。像前述“大岩塔鿍”,顾名思义,山顶原来就有大面积裸露的山岩,可以说是天然的晒场。部分“番薯山”直接开垦在那一带,原因之一就是看中了这一点。而在大人把薯块陆续挖出之后,我们小辈则帮着搓去表面的泥土,特别是拔掉可能有的根须,这样大人在刨丝的过程中,手不会被根须卷到刨子中去。不过与割番薯藤相比,这种清理薯块的活,就感觉不到怎么苦了,尽管冷还是一样冷。

唐代诗人李绅著名的一首《悯农》,有云:“锄禾日当午,汗滴禾下土。”而根据我的体会,“锄禾日当午”其实并不算太辛苦,诗人只不过拿它作一个例子而已。

随着“文化大革命”运动的发展,父亲作为县实验小学的校长,被当成“走资派”,撤职、批斗甚至挨打,不得不离开学校,也回到了西垟。随之父亲的工资和粮票都被扣发,生活受到影响。父亲怕拖累原先的大家庭,因此他们三兄弟分家。分家以后,由于我家都是居民户口,所以无田可种。父亲带着我们兄弟,从零开始开荒种地。不过同样由于户口不在西垟,所以也不好意思多开。我记得的,实际只有两处:其一在一个叫“西坑”的山上,与下浮林村山地交界的凹口,是一块“番薯山”,种过番薯。其二在“外截滩”水潭的岸边,田垟的边缘,由洪水带来的淤泥沉积而成,既松软又肥沃,种过萝卜,萝卜确实长得特别大。父亲曾经为此给村生产大队送交一笔补偿款,但大队干部坚决不收,说自己村里的人,开点荒种点地没有关系的。另外似乎还有族人借给我们一些“番薯山”耕种,但我具体没有印象。

父亲1969年末获得“解放”,返回学校。次年“复课闹革命”,我们兄弟重新到县城开始读书,此后就再没有在老家种过田。那些开垦出来的田,自然也都重新变成荒地了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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