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已经是最后一期了哦!

我知道了

2024年06月14日

上一期 下一期
楠溪江第二版:副刊
2024年06月14日

风,拂过田野

郑玲娟

大家说着芒种。

麦有芒,稻也有芒。城底人见到的大米已经是光秃秃的肉身,无法触摸到大米生长时,谷包衣上针尖一样的锋芒。我们只是要了个瓜熟蒂落,略去了生命拔节生长的全部呐喊和疼痛。青壮年的稻子是很壮观的,青葱蓬勃,一排排,立正整齐,军人般,肃穆庄严,望向天空。

像春分,芒种之类字面优美,又是常识实用的节气与爷爷是最密切的。相关是土地,小麦与水稻,以及犁田时黄牛和爷爷的合作,还有奶奶送来的钢制饭盒里的饭菜。我本可以吃了来,可是一来,我是要上犁和爷爷一起驾犁耕田。二是几天前就讲好的我,一定要坐在水田中央的大石头上吃饭。鞋子脱掉,赤脚。

黄牛拉着犁,爷爷拉着黄牛,我拉着爷爷,在水田间一圈又一圈。 爷爷除了调训黄牛犁田时路子走正,几乎一天不说话。浑水从我们脚面漫过,有时会触到一些小石子,有时裏上泥巴,黄牛如果深一脚浅一脚,犁会撬起大块泥层,我们就会从一个峰到另一个峰滑上滑下,像坐上了汽车或轮船一样,稍稍失去了自我控制,黄牛带着我们走。总之我希望颠簸越多越好,最好连犁带人全都栽在水田里,我一定哈哈大笑,爷爷起先慌了神,爬起来看看我一身泥巴呲牙裂嘴滑稽的样子,最后肯定也会嘿嘿嘿笑起来。爷爷很少笑。

我极怕各种深浅的水,不喜欢所有大海小溪,唯独,我喜欢水田。它始终呈蕴酿状态,无波澜,静静敞开,尽全部生命能量提供我丰衣足食。

爷爷很少与人有密切交往。也好像从来没有自己的主场。大家坐在一起时,他只是递烟和应和。陪听着,没有故事没有见闻,应答几个字方方整整,无额外生趣。对乡人热衷的邻里长短表现得茫然,低头啊啊两声不置可否。屋角墙边摆着他的锄头、扁担、箩筐、木犁。爷爷和它们更像,要么到田里去,如果下雨天就歇息,靠近墙边沉默不语。

爷爷的田都离家很远,那些屋边的便利好田他都没有分到。也就是说下田干活,午饭要么带上干粮,要么奶奶得送饭过去。来回两小时。为此奶奶常常嘀咕数落他,不会盘算争取。但是我家有个长着神奇大石头的水田,全村都没有。是的,这个可爱的田分给了爷爷,我可稀罕。

给稻子打完除虫剂,爷爷坐在田中央的大石头上,我拿出手帕里奶奶给我准备的一面撒满白糖,中间涂上红点的一毛饼从爷爷身边坐下。等打稻子时,我要把这个石头铺满软软的稻杆,还要让爷爷做一个大大的稻杆堆,三角,中间空出来,我刚好躲在下面,吃饼。爷爷掏出烟慢慢抽起来,此时的他,和他口中缓缓吐出的烟雾一样,自在舒展。清朗的日光照着这方田地,照着抽穗的稻子,爷爷也在其间。他竟哼了一支歌,仔细听,是《南泥湾》,“到处是庄稼,遍地是牛羊”。

秋日里,天气晴,爷爷抽了支烟,如平常一样沉默,然后进入了永恒的沉默。

他和他的庄稼一样,生命完成,平平静静重回大地。人们送他穿过一片片金黄稻田,风拂过他拂过的那些土地,水岸,鸟儿从天上飞过,欢快,赞美!人们纷纷称赞真是有福份的人呐,九十五岁无疾而终。







您当前使用的浏览器版本过低,可能导致部分功能不能正常使用。
建议使用 IE9及以上版本,或 Firefox ChromeOpera等浏览器。谢谢!
现在升级 稍后再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