复活了，圣旨门街

徐贤林

那年的一场大火，令我又一次走进枫林古镇的濛濛雨幕。

毁于大火的圣旨门街的那片店铺依旧还是废墟，撑着雨伞匆匆而过的行人并不留意这些废墟一眼，幸存的圣旨门显得那么荒凉和颓废。

圣旨门街是条明代古街，长约一公里，东西走向，是古镇中轴线。在这条街上，演绎着一代代的孝悌故事，因为明代徐尹沛公的孝悌故事感动了皇帝，在街中心点敕建了圣旨门牌楼，于是，孝悌故事便一代代演绎下去，人说枫林多孝子。

原先的圣旨门街块石铺面，成鲤鱼背状，窄窄的街面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热闹非常，两旁的店铺生意红火。店铺清一色的格局，褐色活动的铺门，建有阁楼，每天早上，店铺尚未营业，阁楼成为一道特别的风景：透过开启的阁楼窗户便会发现化妆的少女或连打呵欠的店主人。圣旨门街是古老的“店连屋”。

枫林地处楠溪江中游中心位置，永乐古道、永仙古道在圣旨门街重合，脚夫商贩在这条古街上穿梭，圣旨门街自然而然成为商业街，枫林便成商业重镇。

鼎盛时期，圣旨门街正常营业的店铺近千家，仅有名气的商号就有数十家，如春裕、乾寿堂药店等连温州城里都开有分号、分机构。你随便走进的一家店铺都可能是百年老店。圣旨门街铺面大多保存明代建筑风貌，简朴而实用。

濛濛细雨中，在圣旨门街上徜徉，褐色店铺令人产生悠悠遐思。

多年前，古建筑学家罗哲文首次来到枫林，来到圣旨门街，他驻足圣旨门前，望着那眼长方形池塘、冠盖茂密的大榕树、古老却依然葱茏的木樨花树……良久不吭一声。罗哲文在随行人员的陪同下，从圣旨门街东首三官亭开始一路慢慢向西而行，这条只有一公里长的古街，罗哲文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。他在一家理发店里与满头白发的理发匠拉家常，对老理发匠仍操前清时代的理发工具大感兴趣。罗哲文考察完圣旨门街，叹息：这里的店铺是明代店铺的活标本，只怕存活的时间不会太长了。

圣旨门鲤鱼背状的由块石铺成的街面经过几朝几代人的践踏，光滑如磨，如遇阴雨天，街面打滑，行路不方便，但街坊并无怨言。街面左侧是一条水圳，清清流水从水退龙坑引进，在这条水圳里常年流淌，有源头的活水使圣旨门街富有灵性，圣旨门街的几段位置凿有池塘蓄水，这几眼大小不一的池塘里放养鲤鱼，店铺主人闲暇无事便向池里投饵，群鱼抢食的场面也蔚为壮观。这些池塘的功能并不单纯是养鱼供人观赏，它们平时供人洗涤衣物蔬菜，一旦遭遇火灾，便可就近取水灭火。据介绍，以前，圣旨门街上没有大规模火毁的火灾发生，整条圣旨门街一个店铺连着一个店铺，防火是头等大事，于是，这里便也慢慢有了一批民间灭火高手，如遇火灾，他们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，一次最烈大火也只烧毁两间店、烧伤三间店铺，“圣旨门街灭火队”也成为奇迹。一次，省消防总队的一行人来到枫林，听完枫林义务消防队介绍该队的历史渊源后，称这是民间奇迹。

圣旨门街的颓败似乎是必然的，任何人力仿佛无法阻止。

圣旨门街的颓败始于当地镇政府的一个决定。当时的镇政府作出一个决定：将圣旨门街浇铺上水泥混凝土，方便人们出行。鲤鱼背的由块石铺成的街面被平整的水泥街面替代。

那年，一个来自北京的作家采风团专程来到枫林古镇，参观了圣旨门街后，一位老作家困惑不解：当地人怎么就不珍惜祖上留下的好东西呢？明代的店铺搭配水泥街面，就像上身着汉服而脚蹬耐克运动鞋般滑稽。

圣旨门街这些明代店铺适应不了现代商业模式，被一家家超市挤兑，也就退出了历史前台，这些延续了几百年的铺面也就慢慢颓败倾圮，大部分被空置，门可罗雀。

圣旨门街被火毁或者倾圮自然倒坍是迟早的事。

值得庆幸的是圣旨门街迎来转机。

千年古城复兴使圣旨门街重现曙光，街面已得到恢复，店铺依旧修旧，古朴、整洁，百年商号一个接一个重新开启铺门营业，水圳池塘里又流动清澈的活水，圣旨门牌楼前的水榭里又聚集了传讲典故的人群。夜晚，长街红灯笼如链，在街上漫步，静谧温馨扑面而来。圣旨门街又焕发生气。

圣旨门街终于复活了。